第1章
文家满门的仇恨和屈辱必须得报,你要活着!然后杀了他!不计一切代价! 声音清晰地钻进文敏的耳中,近的仿佛就在她耳边吼叫着,让她脑袋一时间嗡嗡作响个不停。 风,像是冷冽的刀,从文敏的脸上来来回回地兜转,痛得令她连睁开双眼都觉得吃力。 好不容易她终于睁开了双眼,入目,是天地之间的白。 大雪,纷飞皑皑。 纯粹苍茫的白,让另外的颜色,变得更加鲜明起来,尤其是艳丽的红。 血红。 继续行刑! 监斩官的声音,冰冷而木然,监斩牌甩出,落在了皑皑雪地上。 文敏惊怔地瞪大了双眼。 眼前,是偌大的刑场。 监斩官的一声令下,刽子手们纷纷举刀落下。 一字排开的囚犯,顷刻间,人头落地。 有一些,和地上原有已斩落的头颅滚在了一起。 血,喷射在积了一地的厚雪上。 刺眼的红冲击着文敏的眼瞳,脑中像是有人在翻搅,令她痛苦不堪。 好好看着,记住这一切! 脑子里的声音挥之不去,文敏痛苦不堪。 雪,依旧纷扬,又有囚犯被押解着上来。 囚犯们一字排开,监斩官重复着,刽子手们重复着。 重复裹着浓浓血腥味的杀戮。 那些囚犯的目光,深深地,定定地,只看着她! 不,不 文敏难过地嘶吼着,可她却听不到自己发出的声音。 为什么? 观望行刑的人群开始攒动,她被动地随人潮前行。 推搡之中,文敏竟被推到刑场最近的观台前。 又一波被斩首的人头落地,就那么直直滚到了她的面前。 鲜血如注,刺目的红肆意着,喷溅到她的脸上。 文敏被冷风冻僵的脸,只觉得那鲜血,滚烫如沸水泼面,生生地抽疼。 那些落地头颅,一双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令人浑身发憷。 她甚至看见他们的唇居然上下翕动起来。 我们死不瞑目! 你躲不过的,你要杀了他!你必须杀了他! 杀!杀!杀! 只有你了,满门的仇恨和屈辱你必须要报! 你不能死! 你别想死,就算死了,我们也不会放过你的! 你要活着! 文敏闭上了双眼,死死捂住耳朵,可那些声音,始终在她的脑中萦绕盘旋。 挥之不去,经久不绝。 不要这样。不要缠着我了! 文敏痛苦地妥协,喃喃自语着:会的,我会替你们报仇的。我会活下去,我会杀了他 这样的话,文敏不知道自己重复说了多久,只觉得身心俱疲,她仿佛已经不是她了。 终于,那些咒怨般的声音在她的脑中散去。 文敏却并未感到一丝一毫的解脱。 那丫头好像要醒了,还继续泼么? 有男子粗犷的声音,自上响起。 咦?她是要醒的样子么,我看着怎么不像呢,母亲,这丫头犟得很,还是继续泼的好,冷水才醒神。 这一道是女声,清脆之中带着柔媚的语调,语气之间的不以为然,令文敏心口一震,试图睁开重如千斤的眼皮。 还愣着干什么,继续泼! 文敏的意识已经清明,这次开口的声音,她听出来是谁了。 芳华楼的老鸨,佟春香! 倏地,文敏睁开了双眼。 兜头冰冷的水,在这寒冬,激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气,禁不住浑身发起抖来。 母亲瞧瞧,这一盆水下去,呐!可不就彻底醒了。 女子用帕子掩嘴,目光含笑,浅浅开口说出的话,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 文敏压下心里的憎恶,伸手抹了抹眼,视线恢复了明亮。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两个女子,锦衣绸缎,点妆芙蓉面,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一个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 除了老鸨佟春香,另一个就是芳华楼的红姑娘,柳月婵。 眼前处境、眼前的人,都在告诉文敏,刚才那场刑场斩首,不过是三年前的旧事,从她的梦魇中复现罢了。 现在的她,不再是三年前高高在上的千金嫡女,不过是身处殷国芳华楼里,一个卑贱的女奴。 三年来,她在这芳华楼里,苟延残喘,谨小慎微,终究还是暴露了真容,陷入眼下这样的困局中。 文敏的心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 我再问你一遍,接不接客? 听着佟春香冰冷的话,看着那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文敏抿唇,并没有接话。 一旁的柳月婵,她的目光在文敏如花似玉的年轻面容上打了个转,眼底的嫉妒更深,嘴上却劝说道:母亲呀,您看小敏这丫头性子犟是犟了点,到底才十三岁,也不是不能调教的,如今她葵水初来,要不就再缓些时日吧。 文敏听这一番假惺惺的话,真是令人作呕。 她冷眼看着柳月婵,一字一句道:如果不是你柳月婵,我又怎么会落到现在的田地,被逼着成为千人骑万人跨的红姑娘?既然明知道我来了葵水,刚才又是谁撺掇着用刺骨的冷水,泼了我一身? 柳月婵,才更是心如蛇蝎! 你! 柳月婵黛眉皱起,一时间语塞,转头就对着佟春香露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母亲,您看看小敏,我这还不是想让她过好日子,别当那劳累的女奴成天浆洗,她倒好,好心当成驴肝肺。 文敏不由笑出声来,她死死地盯着柳月婵:真当我三岁小孩么,这一副假好心的样子,你自己都不觉得恶心?说白了,你如今已经过了二十岁,还不是担心年华不再,怕头牌的地位不保,就把我献出去讨好佟春香! 你你你!柳月婵急急申辩:你别满嘴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柳月婵你别忘了,你的身上还背着小五这条人命! 想起惨死的小五,文敏心口一阵钻心的疼痛。 但凡往后有她翻身的一天,她绝对不会放过柳月婵的! 行了行了,都给我消停点! 佟春香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目光注视着文敏,若有所思。 三年来的女奴生涯,文敏又怎么会读不懂这位青楼老鸨此刻眼里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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